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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中天

公元1978年,论干支为戊午,属马。这一年是中美建交的前夜,对越南和阿尔巴尼亚的援助相继停止,3月的全国科学大会上,邓小平指出“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”,大会闭幕时,郭沫若发表了著名的讲话《科学的春天》——很多年后,人们普遍将这年视为一个新时代的起点,除了一些被历史学家所铭记的事件之外,这一年里,还有若干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件正在悄然进行着,这些事件,表面看来虽似末端小节,但却是日后掀起波澜的重要机缘。
――比如,一个叫易中天的书生,参加了“破冰”后的首次研究生招考。
那一年他豪情万丈
这一年的夏天,武汉的气候惯如以往地炎热,珞珈山脚下的武汉大学虽绿树成荫,却也不是户外活动的好地方。但是高温并未减少校园里来回奔走的人头——从这一年的春天开始,中断十二年的研究生招生在全国部分重点高校首度恢复,报考年龄界限从原定35岁放宽至40岁,无数中断多年的梦想被再次点燃,仅报考武汉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,就达300人之多。
复试在7月举行,报名地点是武汉大学校内的宋卿体育馆。在这里,来自汉阳中学的青年教师何念龙见到了分别十年的大学同学周光庆。历经4月份的初试淘汰,唐宋文学专业的报考者仅仅剩下十六人,等到9月份正式录取时,他们中又将淘汰掉一半。
1978年,武汉大学总计招收了170名研究生,他们被安排住进了桂园食堂边的研究生楼。这栋四层平顶小楼后来被重新粉刷成黄色,重新命名为桂园一舍,时至今日,被安排在女生宿舍。
1978年武汉大学新生入住的时候,唐宋文学专业的三名学生,何念龙、毛庆、易中天,和古代汉语的丁忱,被分在了研究生楼一楼的一间寝室。在这一届的同学录上,除了易中天之外,剩下三人的籍贯均为武汉。但实际上,籍贯湖南的易中天,早在6岁就随父母到了武汉,在武汉度过了中小学时期,1965年高中毕业以后才去了新疆。在他临行前送给妹妹的笔记本上,还写着一首豪情万丈的七律,最后两句是:如何借得东湖水,洗砚调朱写未来。少年时意气风发,挥别武汉奔赴新疆的易中天恐怕无法想到,十三年后,他又会再次回到这个伴他学习成长的地方,和众多师兄弟一起,在东湖之滨洗砚调朱,开始自己的研究生岁月。
这一年,他三十一岁。
“讲坛”上紧张,讲台上严厉
那几年入学的研究生学习都很努力,很珍惜。十多年的青春被白白放逐,很有点“向四人帮讨还青春”的激情。但是不同于今天追求效率压缩学制,除了大师兄唐异明在1981年2月因赴美而提前半年毕业之外,多数人还是按部就班,更广泛、深入地学习。
(唐异明,1941年生,是蒋介石秘书唐振楚留在大陆的孩子,也是后来因研究曾国藩而蜚声海内外的作家唐浩明的哥哥。“文革”后恢复招考研究生,他是武汉大学中文系第一届古典文学硕士研究生,并提前毕业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从夏志清,现在中国台湾政治大学任教,主要研究领域是魏晋文化文学和中国大陆当代文学,擅长书法。)
七八级哲学系研究生邓晓芒回忆说,“当时的武汉大学的研究生宿舍,可说是学术荟萃之地,除了各个专业的学生之间来往以外,影响力更向外辐射,外校的很多学生也被这里的学术环境所吸引,以武汉大学为中心聚拢过来”,除了正式的会议之外,还有大量的小聚会,所聊话题未必和自己的专业有关,但涵盖范围却甚广,更能收到开阔眼界之效。易中天在做研究生毕业论文时,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选择文学作品研究,而是选了文论《文心雕龙》,研究其中的美学思想。选择这个题目,除了吴林伯先生给学生们讲了一年文心雕龙,引起了易中天的兴趣之外,对于美学的爱好,则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这种跨专业的沟通。
很多人能从易中天身上感受到他的骄傲——“易中天极其聪明,但是人很高傲,不太讨人喜欢。如果你肚子里没有货,他就会看不起你,有时候,一句话顶死你”,邓晓芒举了一个例子:“有一次在我家里,有个学马哲专业的小年轻和我聊天,说他也对美学有兴趣,想研究美学。易中天在一边听见了,当面就对这个小年轻说:‘就你?还想研究美学’?”
即使是当了老师以后,易中天的骄傲的锋芒也时有显现。现在通过央视收看易中天在《百家讲坛》的观众恐怕不会想到,二十年前,易中天在武汉大学开授两门公选课,讲《文心雕龙》和《中西比较美学》,课堂的场面火爆,丝毫不亚于今天观众的热情。不过今天的观众不必担心迟到的危险,而在当年,易中天的课尽管场场爆满,但是如果有学生迟到,还是会遭到他狠狠地批评。今天的多数观众无缘面对面欣赏易中天讲课的风采,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大家对二十年前,武汉大学讲台上的那个易中天的想象——“现在他在百家讲坛远没有他当初讲课讲的好,在电视上讲,限制太多,一点都不能讲错,太紧张了,会影响发挥”,邓晓芒至今仍对当初的易中天评价非凡。
和邓晓芒一样,易中天留给身边同学的印象,也远远不止骄傲一样。相比同级的研究生师兄弟,易中天的年龄是较小的,因性格活泼,同学之间也乐于打趣。但就是这个年级最小的室友,到了每年的寒暑假期,却比其他三位武汉同学都要忙——七八级的研究生,几乎每个人都成了家,别人从学校到家不过一段公交车程,而易中天却得计算时间收拾行李,坐上几天的火车赶回新疆,和妻女团聚。
多年以后,易中天自嘲“一流父亲,二流丈夫,三流作家,四流教授”,同学丁忱说后两条是过谦了,但是前两条,却是在很早就留下过深刻印象——“那时候,易中天写给妻子的一封信,不知道是没发出还是给退信了,被我们看到了,大家互相传阅,一致评价是‘感情强烈,使人心动’,成一时话题。”
十年讲师
1981年夏,武汉大学七八级研究生毕业。那是一个研究生供不应求的年代,每一个毕业生都可以在诸多等待的单位中尽情选择。但是易中天却面临回新疆——早在他考来武汉大学读研之前,他就已是新疆有名的诗人,现在又读了研究生,人才难得,兵团自然不愿意放,再加上妻女均在新疆,回去,成了必然的选择。1981年的年底,当应届的同学各自找到新的学术岗位时,只有易中天踏上了西进的火车,默默返回了新疆。
易中天早在新疆干农活的时候,诗人杨牧就送给他两句话:天生我才必有用;船到桥头自会直。很多人都没有想到,事情仅仅隔了一年,就开始有了转机。大概是学校也感觉人才难得,通过努力,又把他要了回来。
在新疆的短短一年时间,往往被人忽视。时至今日,我们已经无从知道易中天从1981年的毕业研究生到1982年的武汉大学青年教师,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变化。但是这一年,仅仅是易中天在武汉大学一个新的身份的开始。
1982年,青年教师易中天初到武汉大学,面临的景况并不算好。在当时的情况下,被十年浩劫耽误的人,远远不止七八级的研究生一代,太多的老先生排在前面,要尊重老同志,要论资排辈,入校最晚、资历最浅的第一批研究生被压在了最后。一年以后,转为讲师,但是情况却显得更加渺茫——直到十年后离开武汉大学前夕,他还是一名讲师。
24年后的2006年8月,已经名满天下的易中天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次采访中,谈起了当时的压力和凄凉——同班同学付生文英年早逝,追悼会上,易中天抑止不住凄凉写了一副挽联:“富五车,才高八斗,叹人间从此惜年少;计九流,家徒四壁,问天意何时纵斯文”。
这副挽联,在今天看来,几乎成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凄凉景况缩影。但是感情悲怆的背后,却是当时知识分子的境况虽不尽如人意,但也已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化。
1981年付生文面临毕业,因为家在农村,要解决妻子和三个孩子的户口成了首要问题。多数高校和科研单位无力解决,最后经人介绍,他来到了市公安学校任教。新单位顺利解决了付生文一家的户口问题,还分给了他三室一厅的住房——“三室一厅的住房条件在当时看,是非常好了,户口,煤气这些生活上的问题,市公校都给了最大的照顾,应该说,还是尊重知识分子的。总体来说,当时的知识分子景况是很苦,但还是在逐渐改善”,何念龙和付生文是本科同年,研究生同班,对他的情况较为熟悉。
尽管在各种生活条件上,都为知识分子创造了最大的便利,但是学问的失落和家庭的压力,还是让付生文感到了巨大的不适。
1984年,付生文重新回到武汉大学,进入《写作》杂志工作,1985年11月,突然倒在讲台上,当夜去世。
论逆顺,不论成败
1985年的年底,武汉大学青年讲师付生文去世,易中天看见他家徒四壁,第一次深深感到了学术的凄凉——此时,距离他的第一本专著《〈文心雕龙〉美学思想论稿》出版还有三年;距离他出版第一批面向大众的文化随笔(《品人录》等)“生产自救”,还有十五年;距离他登上央视百家讲坛声名大噪,还有整整二十年。这一年里,易中天同那个时代留校的大多数青年教师一样,和妻女蜗居在一套狭小的住房里。
当时的易中天,住在武汉大学南面的一栋一室一厅的小楼内,这幢小楼原是给单身教室和新婚夫妇住家用的,因而有个好听的名字,叫鸳鸯楼。1988年的冬天,因为条件简陋,易中天的妻子在鸳鸯楼内煤气中毒了:“当时是冬天,我们在家里烧蜂窝煤炉子来取暖。结果走的前一天,妻子中了煤气,只好把她用大棉袄、大棉裤、棉被包好,抬到阳台上,坐在阳台上透气。”
此时,易中天已年逾四十,早已不再是鸳鸯楼最初的目标住户了。
上世纪90年代初,仍是讲师的易中天选择了离开武汉大学。此时,他刚从武汉大学中文系副主任的职务上卸任不久。新的工作地点选在了千里之遥的厦门大学。
2006年的8月,在中央电视台的访谈上,面对主持人的步步逼问,易中天仍然把离开武汉、南投厦大的原因归咎为武汉的天气不好。此时他已经离开武汉十三年了,也许对于他来说,这十五年显得特别漫长,因为无数平凡的岁月和冷遇被他对付过去。在厦门大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内,他都没有课可以安排。当年为他送行的邓晓芒谈起这点,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——“他又是一个那么喜欢讲课的老师”。
2004年,在成名的前夜,易中天曾经在武汉大学有一次短暂的停留,此时的他已经出版了数本学术随笔,并在凤凰卫视的世纪大讲堂上初露头角,得到了为数不少的读者青睐。此刻,时隔十年,重登武大讲台,身份却由本校老师变成了外校学者——但是仍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
这一年,丁忱旅居日本,未能在武汉大学遇见易中天。但当他在海外的中文频道里看见易中天时,竟然生出几许悲凉的感慨——“我看见他在电视上的样子,第一当然是欣喜,替他高兴;第二就是感觉到,他明显老了。当年的易中天,差不多是我们同学里最小的一个,但是后来看见电视上的他,比印象里苍老了十岁”。
从一个学者,变成一个传播者,十年岁月所改变的,不仅是人,技术的进步,制度的突破,知识分子身份的流动,给了易中天机会的同时,也改变了时代和社会本身。“易中天探索了一条学术和市场结合,知识普及传播的成功之路”,这是当年的室友何念龙对他的评价。
1981年唐异明赴美前,黄焯先生题字为念:“大丈夫行事,论是非不论利害,论逆顺不论成败,论万世不论一生。志之所在,气亦随之,”二十年后回顾易中天为达到目标所走过的道路,总能看到这句话的影子。
并不是所有的岁月磨砺,都能通向成功,能抓住机会的,永远只有少数人。就像易中天离开武汉大学的时候,大多数同学都没有来得及送他一程一样,恐怕任何一个熟悉的人,包括他自己在内,都不会预见到他的将来–2004年是他成名的前夜,距离声名大噪,仅有一步之遥。
1993年易中天临走前,邓晓芒受易中天父亲之托,来婉劝他留下。那是在他临行的前一天,邓晓芒一边帮助他收拾行李,一边劝他留下。说了很久,易中天只是轻轻叹息,现在是箭在弦上,不走也不行了。

当时的厦门大学,除了自然环境之外,并不是一个比武汉大学更好的选择。在一个以闽南语主导的人事环境中,一个外来的教师要打开局面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哪怕这个人是聪明热情、善于交际的易中天。
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,难道真的因为环境原因?还是这句话已经表明他当时微妙复杂的思绪?
1993年易中天坐火车离开武汉,南下福建,他一定从车窗里眺望荆楚大地。列车驶过武汉的街道和河流,他在这座城市里,渡过了他全部的学生时代,在这里产生了他早期的雄心和对世界最初的幻想。
这将是一种永远无法忘记的怀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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