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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淑真休夫

来源:民间故事选刊      2001年9期   

  宋代才女朱淑真自幼聪慧好学,善绘画,通音律,尤工诗词,是一个有姿有色、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。然而,在那个遵循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封建制度下,她被迫嫁给一个市井商人。朱淑真无法与丈夫情感相通,只好寄情于诗词,写下大量作品。长久的苦闷生活使她意志消沉,终日郁郁寡欢。
  这年元宵佳节,家中仆人们都到街上观灯去了。朱淑真倚在后花园门前,眺望着那轮圆月,心中无比伤感。正在这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她希望来的是丈夫。无论如何,她已经嫁给了这个胸无点墨的男人,也盼望与他在这美好的夜晚共度良宵。但来的却是丈夫身边的仆人。
  仆人说:“夫人,老爷又到福州去了,说这一趟估计能赚五千两银子。他让我回来取一本账簿。”朱淑真挥挥手,什么也没说。仆人走后,她依旧倚在门边,两行泪水无声地流落。不久,外面传来马蹄声。接着一个年轻男人骑马而来。他披着一件蓝色斗篷,看上去气宇不凡。
  “是你朱淑真”来人惊问,翻身下马。朱淑真也吓了一跳,定睛一看,这不是她昔日的诗友和恋人欧一夫吗惊得她慌忙转身想关上门,欧一夫顶着门不让她关,说:“我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。淑真,你——好吗”朱淑真强忍内心的激动,故作平静地说:“我已是他人妻,你快走吧。”“五年前你出嫁后,就一直没有你的音信。听说你随你丈夫迁徙过很多地方。”朱淑真两臂一松,门被推开。欧一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,问:“他对你好吗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哭泣”朱淑真咬了咬嘴唇说:“他是商人,有时也拿钱买官做做,过过瘾。我的生活十分富裕。”“可不断有你的诗词传出来。你和他‘心事全无一点通’,能过得快乐吗当初你爹娘真不该把你嫁给一个……”“你别说了。”朱淑真将他推出门去,迅速关上门,背靠着门哭出了声。
  欧一夫隔着门痛心地说:“淑真,你嫁了个庸夫,我娶了个庸妻。我和你一样过着愁苦的日子,你是个勇敢的女人,为什么不冲破这种桎梏你知道有多少朋友为你惋惜吗淑真,我就住在悦来客栈,你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他说完,无奈地离去了。
  朱淑真一口气奔回卧房,捧出诗稿。哭了一会儿,就将诗稿一页一页地投入火炉之中。之后,她几次想去找欧一夫,都没有勇气。毕竟已是有夫之妇,她不能有失妇德。否则,她那满口伦理道德的叔父朱熹会骂死她的。
  两个月后,丈夫杜亿回来了。朱淑真穿上一件素服,要丈夫陪她去庙里进香。杜亿却扯着她衣服说:“为什么一天到晚穿这种晦气的衣服我给你置办的彩裙怎么不穿你是家中主妇,应该喜气洋洋的,别把家里搞得像办丧事。快去换了。”朱淑真忍住泪水,说:“我去进香,当然要穿素服。”“我没空。”“那我一个人去。”她赌气道。杜亿说:“一个人不许去。”“我偏要一个人去。”“一个人去跟那些吊儿郎当的才子相会吗”杜亿板着脸说。朱淑真气得脸色煞白,嘴唇发颤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
  不久,朱熹讲学路过此地,特意来看侄女。杜亿设宴热情款待。席间,朱熹见朱淑真全无喜色,问:“侄女身体不舒服吗”朱淑真摇摇头。“你们还没有孩子”杜亿说:“是啊,结婚五年了没有孩子,朋友们都笑话我。可淑真就是不肯生孩子。”“淑真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。”朱熹责怪道,“自古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,你不生孩子,如何为杜家接续香火你还是少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。什么‘独行独坐,独唱独醉还独卧’,这些词流传在外,影响很不好。”
  朱淑真恨恨地说:“让孩子长大了一天到晚只知道赚钱,满身铜臭气,不如不生。”杜亿生气了:“怎么,你有好日子过,又嫌我是个粗人”
  朱淑真不知哪来的勇气,说:“成天钱钱钱,你不知道人需要的不光是钱吗”杜亿说:“没有钱还过什么日子人活着哪个不是为了钱”“我跟你对牛弹琴,不如不说。”朱淑真起身欲走。
  朱熹一拍桌子:“别吵了。淑真,坐下。”朱淑真这才意识到叔父在场,自己这样做有点过分了,忙又坐下。朱熹又训斥道:“淑真,女子的三从四德你全忘了嫁到杜家,就要为杜家传宗接代。今天有我在此,你都如此无礼,平时就可想而知了。你这倔脾气几时能改淑真,杜亿这份家产供你一生享用不尽,你比多少女子有福气,为什么不知珍惜别光顾写诗词,冷落了丈夫。”“我宁可没有这样的丈夫。”朱淑真冲口而出。
  朱熹气极了,甩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。朱淑真被打愣了,呆呆地站在那儿,却没有流泪。
  两日后的夜里,朱淑真来到朱熹讲学的会馆。甫一坐定,就直言道:“叔父,我要离开杜家。”朱熹微有怒色:“这个‘离开’指什么”“从此与杜家毫无瓜葛。”“是杜亿休了你”朱淑真大胆地迎着叔父的目光说:“我要休了他。”朱熹拍案大怒:“淑真自古只有夫休妻——”“我就要做这休夫第一人。”“你敢不守妇德?”淑真站起来,坚决地说:“叔父所说的妇德就是要女子牺牲一切,我偏不。为什么我们女子要用一生去守着没有感情的丈夫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我和杜亿貌不合神更离,这婚姻浪费了我五年的青春,我的代价太大了。我不愿意把我的一生都耗在杜家。”
  朱熹吹胡子瞪眼吼道:“你敢这么做,就是一个大罪人。朱家的门永远对你关闭。”
  然而,当朱淑真回到家下定休夫决心时,杜亿却在她的书房里找书读。她冲上前去抢过丈夫手中的书粗声粗气道:“你别玷污了我的书。”杜亿说:“你总说我没学问,那我就看点书。过几天我又要到宣州去,想带几本书去。”朱淑真见丈夫这样说,休夫的决心动摇了。如果他真的能与自己诗词唱和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于是默默选了几本浅显的书给杜亿装入行囊。
  时间匆匆而过,杜亿这一去就是大半年。又到了次年的元宵节。朱淑真不知为什么又倚在后花园门上,似乎期待欧一夫再一次从天而降。但这次欧一夫没有出现。朱淑真天亮前回到卧房,心中愁苦无处倾诉,挥笔写下了一首《生查子·元夕》词,其中就有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这著名的两句。写完还不罢休,又在一张信笺上画下无数圈儿从右至左看 :
  
  朱淑真把这封圈儿信寄给杜亿。一月后杜亿回信:“看不懂。”朱淑真大哭一场,再不留恋,一封休书寄给了杜亿。
  不久,朱淑真回到钱塘老家。当老父知道她休夫归家,二话没说将她赶了出去。朱淑真只好在城内一庵堂住下。这日老母来看她,她伏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。老母说:“淑真,还是回家去吧。杜亿虽无文才,但他有钱财呀。女人不就是图个生活安稳吗”朱淑真说:“当年家中微有变故,爹娘就将我许给杜家,母亲可知这几年女儿是怎么过的我和杜亿连半句知心话也说不上,这种日子怎么能让我忍受一辈子”“可你这么做,朱家也容不下你呀。尤其是你叔父——趁他还不知情,你赶紧走吧。”
  果然,朱熹得知此事,人也懒得来,只让仆人送来一张纸,上面写着八个字:“失德之妇,永不姓朱。”朱淑真知道朱家不承认她是朱家女子了,但她并不伤心。她托人去打听欧一夫的消息,传回话来说:欧一夫一年前想休掉妻子,弄得满城风雨。其妻上吊自尽,娘家人一张状纸告到衙门,欧一夫以“逼死妻命”罪被判刑。朱淑真哀痛不已,想去探监,又怕连累欧一夫,使他罪上加罪。
  朱淑真连遭打击,终于病倒。庵中师太尽心服侍这个才女。这期间,朱淑真写下了大量泣血断肠的诗词。
  一天中午,朱淑真感到精神好多了,叫来师太说:“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,请你将这些圈儿原样刻在我的墓碑上。生不能相伴知音人,但愿死后能有人知我心意。”没多久,朱淑真来到西湖观景,不慎落入湖中,香消玉殒,连尸骨都没有打捞到。师太只好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。
  朱家人闻此死讯,虽有悔意,已经晚了。父母在她坟前焚烧了无数诗稿,只留下一小部分。数年后欧一夫出狱,前来祭奠朱淑真,看到那些圈儿,心有所悟,当即书就一首词刻在墓碑背面,这词是:
  “相思欲寄无处寄,画个圈儿替。话在圈儿外,心在圈儿里。单圈是我,双圈是你。你心中有我,我心中有你。月缺了会圆,圆了会缺。我密密加圈,你密密知我意。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情,一路圈儿画到底。”
  选自《山海经》2000年第10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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